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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完也不想寫完....或著也可以當作寫完。
一篇毫無邏輯也放棄邏輯讓思緒亂跑亂飆的發洩文章。

其實像在寫一個荒謬的低能笑話。
啊其實可以當12月的稿件交出去了。

 

 

真傻。不是嗎。

自己腦海居然像張白紙,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有眼前的畫面如此刺上來。

 

女孩盯著那艘在湖上的236區間公車。公車像一團浮在咖啡上的奶油漂浮於湖的中央,一圈又一圈的波紋耳語似地擴散。空無一人的公車讓大半的陰影貪婪吃掉了一半的車廂,陷入一種彷彿魔術儀式般神祕性的黑暗中,召喚來的鬼魂附身在後車廂的下車鈴上,睜著兩隻生命的綠眼,像墓碑旁飄來飛去的磷火,在女孩掉了眼鏡的模糊視線搖晃。連那些老舊的椅子看起來都像一張魔術的飛毯,在光下玩著影分身的飛翔遊戲。

 

公車沒有沉下去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呀。她想。

 

「嘖,媽的,司機又遲到了嗎?」一隻用兩隻腳站立的兔子一邊罵髒畫,一邊出現在她身邊,門牙之間發出巨大的嘖聲,讓她嚇了一跳。兔子脫下禮貌,用他/她(讓我們一同為性別平等乾杯。)分不出哪根才是食指的白色指頭轉著帽子。

 

「有司機嗎?」她怯生生地問。

 

「啊?」兔子抖了一下鬍鬚,盡其所能利用那毛茸茸的臉擠出厭煩的表情。「妳怎麼在這裡?」她/他用兩隻手將禮帽像鞦韆般盪了幾下,然後無比瀟灑帶回去。這時,她/他的手裡碰地一聲出現一根彎曲的拐杖,像掛在聖誕樹一樣,勾在她/他的手腕。還有一陣綠色黃色的煙霧。「有客人啦,要搭車啦!」

 

兔子粗魯的轉著拐杖。蹦跳蹦跳五步當兩步跳到湖邊。女孩吃驚極了,忍不住將雙手摀住嘴巴,那隻兔子讓拐杖有如強度最大的電風扇在她/他手上旋轉。好像有一隻全身覆蓋起寶石製成麟片的巨大魚兒在水底遊戲,翻覆起來的水花有如綴滿藍色水晶的煙火,在稻麥色的蒼穹之下痛快綻放。棲息在公車旁的波紋被這一陣折騰,居然消失了。接著,每一個落下的水滴凝結成藍色的踏腳石,在湖上越長越大。

 

兔子滿意地用拐杖敲敲大地,發出轟隆聲響。閃閃發光的踏腳石,像群粗魯的外來種瘋狂蔓延在湖之上,在陽光閃爍七彩的光。女孩忍不住想踏上去,她才要踩上第一顆,一陣犀利地叭叭聲破空而來。

 

「喂,司機都還沒上去啊,別跑那麼快。」背後一個騎著機車的男孩子大喊著,他滿臉骯髒,彷彿剛從巫婆髒兮兮的煙囪爬出來。戴著露指手套的雙手還擺在握把上。他少了中指。

 

「你未成年吧。」她盯了那隻奇怪的左手一眼,毫無意義地抱怨著。

 

「媽的,第二個乘客來了。」

 

男孩用古怪的姿勢和緩慢的速度從機車下來,像一具三千萬年沒上油的老骨董機器。女孩三步做兩步跑上前,在男孩狐疑的眼神前蹲下來,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掀開他的褲管。

 

「哇,妳幹嘛!」

 

男孩的左腳被一根長且細的鐵桿支撐,像一隻用單腳站立的丹頂鶴。

 

「也有關節耶……哇,天啊,完全不想模仿人的關節嗎,這什麼卡榫啊……」男孩滿臉通紅。「嗚啊──是冰的。」

 

「別、別亂摸。妳是在性騷擾嗎。」

 

「你沒辦法對我比中指的。如果你再動來動去我用中指插你眼睛。」

 

「……我有右手。」

 

男孩和女孩於是進行無異議的對話下去。兔子小姐或先生則以繞著S型的方式在她們身邊驚慌地晃來晃去,反覆念誦有如咒語一般的:「司機去哪了啊。」她或他的耳朵因為混亂的腦袋也互相打結在一起了。

 

「啊,」男孩終於聽見兔子的聲音。「司機嗎?是我啊。」

 

「什麼!」兔子和女孩一口同聲。

 

「剛剛就說了啊,我──」他用兩隻手的拇指指指自己。「司機,都還沒上去,妳──」他指著女孩,「這個性騷擾狂就別上去了。」他敲敲機車的後視鏡,那台機車瞬間消失不見,只在地上留下一把長著玫瑰花瓣的鑰匙。不,或許那就是玫瑰了。「不是這個……」他揮一下手,玫瑰花融化成一攤汞似的液體,在草叢間閃閃發光。「改變一下形狀吧。」

 

女孩在男孩的指揮下搓揉著在她手中化為泥巴的液體,捏出一隻奇形怪狀的鑰匙。「怎麼可能可以用這個開車嘛……」泛著陳舊色彩的鑰匙看起來像月球的表面碎片。

 

「乘客只有妳吧。」他說,眼角瞄了一下兔子。兔子從小小的口袋掏出像個大餅似的時鐘。「這傢伙只是來提醒時間的,但他很健忘,忘記提醒完就該回家了。」他語尾剛落,兔子便昏倒在地,女孩在她或他的屁股邊看見MADE IN CHINA的標籤。「所以啦,妳才知道要去哪邊啊,我只是司機耶。」

 

「我沒有要去哪啊,這可是我做的夢耶,是你們跑來我的夢裡的。」女孩跳腳。

 

「隨便啦,」男孩厭煩地皺眉頭,「那就去一個不是夢的地方啦。反正妳都捏出鑰匙了。」他一邊說,一邊拉住女孩的手。男孩的手就像他腿上的鋼鐵一樣冷,女孩不斷打著哆嗦。晶瑩剔透的石頭踩在腳底下就是顆石頭,而且好滑。她腳步沒踩穩摔到了水裡。水也很冷。

 

男孩輕而易舉將女孩從水中撈起來,他雙手叉著腰,嘆口氣。濕淋淋的女孩打著哆嗦,不想握他的手。「太冷了。」她抱怨,將雙手擺在身後。「我自己走。」她自己走。

 
接下來的路途,男孩每往前走一步他都變得更大一點。十二歲、十四歲、十六歲,走到門口時,他變成了十八歲的少年。湖和岸那麼近,但看起來像那麼遠,讓男孩從男孩長成少年。女孩卻還是個女孩。她往後瞧瞧,那些藤蔓也似的水晶踏石蒸發一樣在空氣中消失了,一圈圈的水之波紋從公車周圍發出,像一個個生命韻律的訊號。

 

公車有一半陷在水中,所以當兩人走到門口時,膝蓋以下都浸在水中。少年扶住門上扶手,將自己的身體支撐上去。他一走上第二階,公車的燈全亮了,第三階的時候,裡頭流洩出槍與玫瑰的最新音樂,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各種語言的廣播。但第四街時,燈熄滅了,音樂停止了。

 

「怎麼回事?」

 

「因為很吵。」

 

少年走在傾斜的車內,卻如站在全世界最平坦的表殼。女孩的背靠在第一排座位的扶手上,進退不得。下車鈴熄滅了,整座車廂那麼黑,外頭的亮光將這個不合理的公車排除在外。她回頭時,見到男孩捲起那隻套著丹頂鶴的腳的褲管,輕輕甩甩腳,讓鞋子從上面滑下去,掉在一旁。另外一隻鞋子好好穿在他腳上,就像完好卡住的齒輪。

 

「天啊你在幹什麼。」這時女孩發現開車的地方和一般時後不一樣。方向盤只有一半,分裂的那部分彷彿一個被吃掉一半的甜甜圈。而這部車沒有剎車,應該是剎車處的地方有一個略高起來得圓筒,最上端有一個宛如竹子截開時裸露出來的黝黑深孔。少年將他那隻畸形的鋼鐵義肢套進去,過程緩慢謹慎有如儀式,有一種鬼魅的高潔和只存於教堂詩歌裡的和諧。經過這個動作,他和公車融為一體,像鑰匙和鎖。

 

「我們是朋友。」他拍拍只有一半的方向盤。包裹住義肢的容器發出水族箱的光。司機椅像液體一樣改變著形狀,試圖容納少年的身形。冷氣也開始吹送,失衡的公車找到自己的平衡,在水中掙扎一陣之後,輪子在飛揚的水花間碾壓在水面之上。

 

音響一瞬間傳出低鳴,彷彿是少年的心跳,但很快就消失了。

 

「啊……嗯。」但女孩有點不舒服地皺皺眉頭。

 

「好啦,快把鑰匙交出來。」

 

「什麼?鑰匙……」

 

「口袋。」

 

女孩用她一對東方的眼睛冷眼旁觀,但在眼前那面鏡子中的少年注視之下,她用鼻子冷哼一聲,接著勉為其難將手伸入牛仔褲的口袋。最後,她更為惱怒地宣布:「我拿到了。」眼前的鏡子浮現了外頭的景象,女孩看也不看地將鑰匙扔給少年。

 

少年深呼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方向盤下的鑰匙孔。方向盤的兩個裂口有如一隻吞入了老鼠的蛇,痛苦地扭曲著,生長著,最後化為一顆生活了五百多年的紫藤樹讓遙遠又分離的彼此再度交織在一起。方向盤褪下的皮掉到地面,女孩跪在地面,才要伸手碰觸前,那層透明的怪東西被公車吸收。

 

「這是什麼鬼公車──」她驚叫。少年又看了她一眼。女孩以為公車要開了,她抓住司機椅背,彷彿一個懸掛在懸崖的登山者。但公車像笨重的鐵塊遲遲不動。「接下來又要怎麼了……」

 

「要付錢。」少年宣布,「又沒做白工吧?」

 

「是你逼我上車的!!還說什麼鑰匙的,還莫名其妙說啥你的朋友……這又不關我的事情吧,為何又要付錢,我──」女孩遲疑著,經過剛才的畫面,這整台公車都讓她感到自己被活生生的野獸監視著,她放低嗓音。「我又沒有錢。」

 

「要不然把妳左手中指或左腳給我都可以啊。」

 

「什麼!」

 

「總之,就是給點有價值的東西。我以前也是當過乘客,所以也知道妳的心情,不過啊,雖然說是給,但也不是什麼切掉手指或腳的那種痛啦……就像撥一塊麵包一樣。」

 

「我才不要,為何要有這麼不合理的事情。你這傢伙不要太任性了。」少年停住了,他就像冰雕一樣冷。女孩見到那種眼神一點也不害怕,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瞪著少年。這時候,女孩的外貌改變了,長大了,變成了青年與少女。「是你把我抓到公車上來,是你要我當乘客,又要我什麼切手指切腳?」

 

青年怒視著她:「如果妳不做的話這公車就不能動。」

 

「我才不要用這種方式讓它動。要的話也要讓我完整無缺的!」

 

「和妳說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是公車要的啊。」

 

「這是你朋友吧?不能溝通的朋友算什麼,居然還要吃掉人,這朋友也太變態了吧!你居然和這種──這種──」少女雙手握著拳頭:「這種東西做朋友!」

 

「才不是東西!」

 

「唉呀別吵了二位。」一身西裝的貓紳士從後方走道優雅走出,有如一團被黑暗吐出來的反芻物。「我也有要去的地方,不如讓我支付,我並不在意失去什麼。」

 

青年冷淡盯著牠看,舒服坐在替他鋪好的位置。氣得滿臉通紅的少女咬咬牙:「你要給他什麼?」

 

「嗯……」貓笑了笑,白手套攆著又長又亮的鬍鬚。「能夠讓它跑得快且準時的代價。」

 

青年回答:「給我你的外型。」他從後照鏡望著貓。「早就想換掉那個醜兔子了。」

 

少女和失去形體的貓紳士坐在最後面和最前面,公車在天空的軌道滑行。失去形體的貓紳士必須用盡全力才能維持自己的樣子,不讓他的每一粒分子潰散。少女坐在最後面,她聽著公車的心跳聲,或青年的心跳聲。無比平穩。最後,她大步站起來,脫下身上風衣,走到最前面,穿在失去形體的貓紳士身上,扣起一顆顆扣子,讓他的分子安分守己。

 

「我們要去哪裡?」

 

「不是這裡的地方。」青年回答:「那個怪東西說要回故鄉。」

 

「什麼怪東西!是你害他這樣的。」青年嗤之以鼻。少女認為他的心和手一樣冷。「你才是怪東西。」青年大力旋轉方向盤,讓整座公車搖晃。貓紳士的靈魂分子被甩出一部分,摔在地上,如汞般流到陰暗的角落。

 

「別太過分了。」少女坐在貓紳士身邊,伸出手替他掬起每一片靈魂。但青年一整路上在每一個轉彎都用力搖晃公車。貓紳士的靈魂分子像羽毛,像棉絮,像汞,像水,像玻璃碎片,不斷被掏出那件風衣之中。少女抱住那個身體,身體卻軟綿綿的,她的每一次用力都讓靈魂分子擠出了更多。

 

貓紳士低聲說:「別這樣了,無所謂。」他的聲音就像來自遠方的風。少女閉口無語,裝作沒聽到,她瞪著眼前的鏡子。鏡子就像剛剛一樣,浮現出外頭的景色。有美麗的花朵和湛藍的天空,比窗外能見到得更美,然後還會化為剛剛的停車湖面,上頭散滿了晶瑩的藍色石頭。少女越生氣,景象就越美。

 

少女站起身來,她走到駕駛座旁,青年瞄了她一眼,然後她猛然伸手掐住司機的脖子。車的音響傳出劇烈的心臟跳動聲,是一個被喀了藥的學徒所敲響的失去控制的大鼓。心跳很快很快很快,公車卻也走得很穩很穩。少女掐得很緊,而且是始終如一的緊,內心是死亡的平靜,如公車的前進速度一樣地穩定,到最後那個青年卻突然消失了,連同那隻啟動公車的鐵義肢。

她掐著空氣,雙眼充滿血絲。另外一隻手覆蓋在她青色的手背,聲音那麼親暱地在她耳下響起:「冷靜下來,別這樣了。」後視鏡照出那個青年。一個草綠色短髮的青年,以及一個棕黑色長髮的少女。他將手放在少女肩膀。貓紳士的位置上空了,只剩一團新生兒那樣皺著皮膚的風衣。
 
失去鑰匙和代價和方向,公車突然急速下墜。所有的下車鈴都張開綠色的大眼睛,唱著震耳欲聾的晚安曲。
 
兩人走出公車時,又掉回最初的那方湖。岸邊有一個貓紳士憂心匆匆望著他們。每前進一步變得更小,最後又變回女孩的少女渾身發抖,她感到自己身上像少了什麼。握住自己的手就像鐵一樣冰冷。她靠在青年的身上,在那好像溫暖的手臂之間回頭時,見到236區間公車沉在湖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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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AHOME[DRAMA] T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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